死者苏生 一 影之牙 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它本应该是忘却一切烦恼、痛苦、欢娱和骄傲的彻底的解脱吧。 但精于生死之道的术士们却知道，人死之后，灵魂将被引入冥界等待冥神的审判。其中至善至美之人将被送上天堂，至凶至恶之人将被罚下地狱，而绝大多数迷茫的人则被洗去全部记忆而后随新生命降生到人间，再次经历苦难的人生之旅。这就是生与死的轮回。 但影却不愿顺从这轮回，他的灵魂死死地依附着尸身，不肯接受冥界的接引。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不甘心，作为一个杀手，死亡本就是他唯一的归宿，但他就是不愿这么简单的完结。果然如他的老师所言，影的一生都生活在黑暗里，黑暗蒙蔽了他的眼睛。影的雇主们曾说，他有一双能透视黑暗的眼睛，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这里本就什么也没有。正因为太过迷茫，正因为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所以他更不愿意死，更不愿让一切都重归于无。所以他要活下去，即使化作怨灵即使化作恶鬼，即使生不如死即使万劫不复，他也一定要存在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影只知道这是自己的尸身腐烂之前，他恍惚中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人的灵魂怨气重得真是罕见。”接着那个人对影说：“这位死者，你还是看开一点，早点去冥界吧。若是始终滞留在这里，可是会成为怨灵的。” 影到是有些惊讶，他在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也从没听到任何声音，这才知道普通人的灵魂是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而这个人竟能与灵魂交流，却不知他是哪里的术士。只是影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只有继续留在这里，以此表明自己要活下去。 那人似乎很快就知道他了想法了，问道：“你真的还想活下去，真的愿意继续这没有任何意义的苦难？”那个人似乎看透了影的内心，一句话便把他问住了。原本就没有理由活下去，又到底执著些什么呢？影实在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那神秘人知道了影的答案，叹了一声，道：“好吧。既然你想活下去，我就给你续一个月的命。我将一颗魂石注入你体内，它可以维持你大概一个月的生命。我现在有急事得去办，这段时间你就自己去寻求你的目标好了。不过无论你能否找到答案，都记得在二十天后到友谊之城外的大桥边等我，我可以再为你续命。” 影突然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移向自己的心口，自己那几乎脱离了肉身的灵魂又再次稳稳地与嵌入了肉体。没过多久他就睁开了，再次看到了这个世界。只是那个神秘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不可思议的变化就这么发生了，连影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是死而复活了。唯一能证明他曾死过的，恐怕只有胸口还没完全愈合的致命伤口了，被骑士剑贯穿心脏留下的伤口。影努力感知自身的情况，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确有快奇特的石头正散发着柔和的力量，源源不断为他提供着能量，并治疗着他身上的伤。影的发觉自己的身体其实仍是死掉了的，实际上是完全依靠着这魂石的能量才能再活过来。 影实在有些疑惑不已：这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不仅能与灵魂交流，更随随便便就拿出近乎神器的宝石来帮助一个陌生人。影想不同，所以只能不在去想。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其他的一概不清楚了，连他想要做的事也不清楚了。在死了的时候，他只想要活下去，因为没有理由活下去所以要活下去。可当他真的活过来后，又的的确确没有理由活下去了。这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冷笑话。 影只得拾起了自己的拳剑，这把跟随了他多年的拳剑除了剑刃锋利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对影却有着特殊的魔力。它是他存在于世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证明，他只有握着它的时候才真正有了一个身份，杀手的身份，这就至少证明他还活着。它更是他的象征，干影这一行的人都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所有的委托都是在暗中进行的，这时候他们就需要有个信物了。它的名字叫牙，而“影之牙”正是自由都市的大酒馆里的特别名单里排在第一位的名字。 所以，当影再一次握住牙时，他就有了想要做的事了。影自从十六岁开始做杀手，十年来未有一次失败，但这一次他却败了，并且陪上了性命，但他并不甘心。在敌明我暗，突然袭击，一击毙命，快速隐遁，这本是杀手惯长的作风。可这一次他在出手之前敌人就了解到了他的情况，这对于杀手本就极糟糕了，可他还不幸的被不知哪来的不速之客下了毒，然后被拖着半麻痹的身子被人逼战的他的确只有输，只有死。但现在，重新活过来的他却有能力证明自己强过对手了。所以这一次他同样不会用偷袭暗杀的手段，他决定向那个人挑战，和他公平的决斗。杀手本已没有了公平决斗的资格，但影相信自己能为自己赢得这样的一个机会。 影是死在友谊之城城郊的一个庄园里的，他原本的目标便是这庄园的主人。只是这庄园主竟请了圣骑士团团长特兰克来作保镖。影就是在与特兰克的对决中被一剑穿心死掉的。但来暗杀庄园主人的显然不止影一个人，特兰克刚杀死影就马上带着庄园主一家逃离开了。也正因此，影的尸身还没被处理掉，也没被这漫天的大雪所掩埋。不过这就更让影不能理解那个救他的神秘人是怎么找到他的了。 影知道特兰克不可能会找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他一定是带着庄园主一家回到了友谊之城，在他自己的保护下当然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安全。于是影顶着漫天飞雪向友谊之城进发了。 圣联的确太过软弱，为了彰显所谓的仁爱友谊，竟然连国家首府都几乎不设防御，整个国家唯一的战斗部队就是神圣骑士团。也难怪几年前死灵君王罗德的亡灵部队可以在这片地方横行无忌了。影根本不用化装改扮就进了城。城楼的守备稀少而松散，街市里一如既往的一片平和景象，这一幕幕触动了影的回忆。 这是影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回到这里，自从他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圣骑士们驱逐后，他就再没有来回来过，甚至故意避开了这片土地。影一直都克制着自己不去回想在曾经的记忆，长久以来他就真的连自己最好的三个兄弟的样貌都记不清了，他只能依稀记得，雷特老大好强又行事卤莽，常常若些不必要的麻烦；莱尔则心善胆小，总是受了欺负都不说；而和他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寒星就只爱摆弄他的瓶瓶罐罐，整天整天的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他帮忙教训人又很可能会闹出人命。结果每次莱尔受那些阔绰子弟欺负的时候，出谋划策教训那些个自命不凡家伙的都是影，几个人一起的行动的时候也都是由他指挥的。可现在，四个兄弟已经各奔东西了。 影不由得想到，自己为什么想要与特兰克决斗呢？影本不是个好强的人，爱争斗的杀手绝对活不到现在。但他这次却一定要与特兰克争个高下，为了证明自己胜过那些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仅凭自己一句话就断定断定别人善恶生死的圣骑士们。因为影自己就是被那些人判断为邪恶黑暗之人，也许就因为他的夜眼，所以，影必须证明自己强过那些家伙，自己不被他们接受也照样能更好地活下去。 影轻松躲过了城主府外的守卫潜了进去。已知道此时府内的守备就不会像外面那样松散了，他现在必须十分谨慎才行。他躲进较为阴暗的角落，警惕地在府内搜寻着。可他无论潜到哪里，都始终找不到特兰克的身影。 他这时正藏身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注意着外边的情况，根本没想到他自己身后竟会有一块从墙上落下，而露出来的墙口还有个身影正往外窜。影注意到身后的变动时，身子已自然反应地扑了过去，并指为刀砍向了那人的颈口。还好影手快的同时眼睛也够快，当他看到那个身影是个小女孩时，努力收手，力道去了大半，却还是将正笑着往外窜的小女孩打得晕了过去。 影一眼就认出这女孩正是那庄园主六岁的独生女儿，可是现在影已没有理由再杀他们来完成那已经失败了的任务了。正当他想将小女孩丢到明处时，却又突然想到，自己的确没把握能有与特兰克公平决斗的机会，在他的地盘自己没有任何优势，但若是以这女孩为人质，自己就能把特兰克单独约到一个隐蔽之处去决斗了。 影思考了一会儿，认为这个计策是可行的，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实行了。他抽出拳剑在一面墙上留下了自己：雷诺斯的女儿在我手上，想要救人就叫特兰克独自到城外北边禁林里的小屋来。留名为“牙”。只是不知特兰克看到这个已死之人的留名后，会怎么想。他从小女孩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小片布料，丢再了墙角。 影刚做完这些就带着晕过去的小女孩掠出了城主府，出了友谊之城，以最快速度向禁林那间小屋进发，他的脚印很快被大雪掩埋了。 二 麻烦的人质 这间小屋十分简陋，甚至没有火炉，处地有远离人群，夏天有炎炎烈日，冬季有漫天飞雪，这里本该是不能住人的，但影却曾经在这里住了三年，这间屋子就是他修的。在这里的三年是他的转折点：在这三年以前，他是与兄弟同甘共苦，活得自在开心的孩子；这三年之后，则是杀人不眨眼却又迷茫不已的杀手。 影找来些木柴，在屋中间燃起了一堆火。其实他体内的魂石会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能量，他自己根本就感觉不道寒冷和饥饿。这堆火是为那个小女孩生的，影知道这些贵族家的孩子一向都锦衣玉食过惯了，是禁不起这风雪哪怕最轻微的吹打的，要是她死了，自己的目的恐怕就达不成了。 小姑娘慢慢醒转了过来，一脸疑惑的样子。影闲来无聊曾猜测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前又有个面相恐怖的陌生人时，是会哭爹喊娘的大叫呢，还是会哇哇大哭呢。不过她的反应却完全地出乎了影的预料。躺在木版上的小姑娘先是疑惑地看了看这房顶，侧头看了看火堆，然后蹦起来，环顾四周，再跑去打开门，看了看外边的森林，她突然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到了影身边，天真地道：“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你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又突然想起父母教的礼貌，自己先报名字：“我叫伊德妮，今年六岁。” 影本就等得很无聊，这个小女孩不像普通孩子那样哭闹，他倒省了不少麻烦，于是他很少见的开口说了一个字：“影。” 小女孩疑惑地看了他半天，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她笑道：“原来你叫影影啊。可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等人。”影答道。 “等什么人呢？如果我知道，我可以帮你找啊。”这小女孩完全不明白自己“俘虏”的身份，一脸好奇地问着。 “特兰克。” “哦，原来你等的是兰兰啊，他就在城里啊，你为什么在这里等他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找他吧。对了，你又找他干什么呢？”伊德妮追问不休。 “等他来决斗。”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决斗呢？决斗很好玩么？” “……”影终于发现这个不普通的孩子比普通孩子更麻烦得多，他于是严肃地道：“到火堆边安静地坐着。” “我为什么要过去坐着？”伊德妮的声音天真得让人受不了。 “等特兰克来接你。” “为什么兰兰又要来接我？” “因为你是人质。” “人质又是什么？” “……”影再次无话可说了，这个小女孩实在太没常识又太爱问了。影知道现在最好的摆脱她的问题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他于是闭上眼睛休息，不管伊德妮问什么，他都完全没反应。伊德妮问了半天甚至还捏了影两下，他都全无反应，无聊的伊德妮只好走开了。 伊德妮开始在屋子里打转，她翻箱倒柜地将这屋子里全部的东西都堆到了满是灰尘的木桌上，一会儿摆弄这个，一会儿又碰碰那个，自得其乐地玩着、笑着。 影毕竟不是无知无觉，他睁开眼看伊德妮摆弄着他曾经的全部家当，一瞬间似乎又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刚被贵族们驱逐了的年仅十三岁的他独自一人住在这破屋子里时，不也曾一个人摆弄过这些自己做出来的小玩意吗？如今的影已不在是曾经的小男孩了，现在的他是黑暗里最锋利的一颗牙，可仔细想想，除了“影之牙”的称号和手上的“牙”，他还拥有什么呢？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除了迷茫之外，出生入死地拼搏了十年后，自己所拥有的却并不比十年前多。自己这十年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影这么问自己，却显然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影正思索时，伊德妮已到了他身前，笑着道：“这里比黑屋子好玩多了，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跟爸爸妈妈整天整天地呆在那个黑屋子里，实在无聊死了。”影实在把她没办法，这小女孩实在太不通人事了，真是一点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影看着他天真的样子，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你不怕我？” 伊德妮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影道：“我的样子不可怕？”他当了太久的杀手，实在已忘了自己的原本的模样了，他只知道被自己所杀的人一个个都面容极度恐惧。 可伊德妮当然不可能像那些人那样害怕影，她轻轻地拂开影的头发，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终于说道：“你的样子很帅，比兰兰还帅。” 影又一次无语，他怕这小家伙又说个不停，赶紧闭上了眼。 不过这次伊德妮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却忽然欢呼着跑出了屋子。不明情况的影赶快睁开眼，当他起身赶到门口时，伊德妮已抱着个小雪兔走了回来。 伊德妮将兔子放在火堆边，然后就开始逗它玩。这小女孩总是能找到有趣的事做，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伊德妮抱着兔子睡着了。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影感叹，果然是贵族家的孩子，处在父母的悉心呵护下，一点都不知道世上的险恶，天天都这么无忧无虑，与从小就无亲无靠偷抢要饭什么都干的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影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以前，想起了那时候的那些贵族，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个都瞧不起人，动不动就出手打人，根本不把别人当人看，自以为天上地下他最大，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渣滓。影突然想到，那些人就是由伊德妮这样的小女孩变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变成那样呢？影突然生出一种厌恶感，他讨厌贵族，他所见过的贵族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二天，伊德妮起身时才发现，火堆已经熄了，自己又冷又饿，而影却不见了。她喊了两声都没人答应，只好出门去找。不过她刚打开门时，就看见影扛着一捆柴大步走了回来。影走到伊德妮身边时，她撅着嘴道：“我妈妈教的，出门的时候要打招呼的，你什么都不说就不在了，害人家白担心你。”影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你是担心自己没饭吃吧，哪有人质担心绑架犯的。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竟和个六岁的小女孩呕气了。 伊德妮静静地看着影生起了火，才道：“我饿了。” 影道：“没有吃的。” 伊德妮惊讶道：“你不吃东西的？” “不吃。”现在的影的确可以不吃东西，其实即使他吃了，早已死亡了的身体也消化不了。 “可是我饿了！”伊德妮嘟囔道，她显然是朵受不得饿的娇嫩花儿。 影想了想，忽然指着还躺在地上的那只雪兔，道：“我们可以吃它，我可以把它烤得比你吃过的任何东西都更美味。” 伊德妮突然变了脸色，急忙把兔子抱在怀里，大声道：“你怎么可以吃兔宝宝呢？它这么乖！” 影冷冷道：“你又不是没吃过肉，它跟你以前吃的猪狗牛羊有什么区别？” 伊德妮不知如何反驳，她满脸警惕地移向了门口，嘴里喃喃道：“反正就是不能吃我的兔宝宝，反正就是不能吃。”到达门口时，她忽然大叫道：“影影要吃兔宝宝，影影是大坏蛋。我最讨厌影影了！”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冲出了门去。 影本来就是大坏蛋，把善良的小女孩气跑本就是大坏蛋该做的事。可是伊德妮才跑出去一会儿，他就开始担心了，这冰天雪地里她这又冷又饿的小女孩能往哪里跑呢？影只得将衣服里的面包和热水袋放到木桌上，赶紧跟了出去。 伊德妮果然没地方去，他靠在一棵披上了雪衣的老树上，双手紧抱着那只雪兔。影一旦向她靠近，伊德妮便警惕着向后退。虽然影能很轻松地抓住她，可把她弄哭了也不好办。影此时正想出森林去看看，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只得向伊德妮吼道：“回屋里去。”可伊德妮仍只是戒备地盯着他，完全不听他的话。 影知道自己不离开，她是不会进屋的。还好这寒冬里别森林里的野兽都不会出来，影想了想，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大步走出了森林。 三 改变 照常理，城主府里那些巡逻的人应该能看到影的留言的，而特兰克也早该赶到森林里来救伊德妮了。可都近一天了，特兰克都还没出现，影找了找森林里也没他的踪迹，影只能想到，也许友谊之城里出了什么事了。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再入城看个究竟。 影进了城主府来到他劫走伊德妮的地方时才发现，这里竟完全变了样。厚实的墙壁被切断了，有的地方还破了大洞，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消弭，而影留字的那堵墙完全塌了。土堆还无人处理，当然更没有人能看到影留的字和伊德妮的一片衣衫了。 影四处查看了一下，暗想：这里显然有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墙上第上的血迹也表明伤亡不少，可究竟又是什么人敢在友谊之城内与神圣骑士团火拼呢？影直到现在才有些怀疑了，雇佣他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到底还招揽了些什么人物来帮他们。这一切本不是一个杀手该过问的，可影现在已不是杀手了。他只想再一次与特兰克决斗，可这件事似乎没那么容易了。 影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向特兰克留言一次。他不喜欢多管闲事，这一场恩怨本也不是他该插手的，他只想与特兰克决斗证明自己比他强而已。于是他抽出一张纸，再次留了言。这一次他怕那些人又找不到，于是将纸条折好挂在针上，直接掷进了城主府大厅里。这个大厅似乎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而且还都很戒备，影的针刚插到桌上时，厅内的四个人第一时间冲了出来。不过他们的反应虽快，身法也如豹子般敏捷，可还是没能看到影的身影。影的速度已几乎超越了极限，即便是从这些人身边掠过，他们的眼睛也是捕捉不到他的。 影轻松地出了城主府，心想这次应该可以回森林里等待了吧，特兰克总不至于不顾伊德妮的安危吧。可他忽然又想道，也许特兰克根本没去过禁林不知道那间小屋在哪，他于是上街买了些纸张，他准备用这些纸做路标，贴在还没完全被雪覆盖的树上。他顺便又用身上余下的钱买了些好吃的，毕竟让一向娇生惯养的伊德妮整天吃面包也不好。而食品店里又正好有只木刻兔子，影也买了下来，伊德妮这么喜欢兔子，就买一个给她好了。他想着想着又跑到城角割了一把青草，那只雪兔只怕也饿得不行了吧。 影往回走的路上有种奇怪的感觉。一个终身徘徊在生死一线间的流浪杀手忽然想起自己竟还有个家，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愿意等他），这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影是个杀手，一个除了杀人什么都做不了的杀手，只有杀人才能证明他的存在的杀手，当他忽然有个家时，当这个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回去时，杀手当然会感觉奇怪，但奇怪中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呢？这恐怕只有影自己才知道了，又或许，那是连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 可是当他打开木屋的门时，就立即笑不出来了：屋里的火已经灭了，伊德妮也不见了！影首先想到的就是她被人带走了，若是被特兰克带走了还好，可要是被那些顾主带走可就麻烦了。但影的直觉判断又告诉他伊德妮也许不是被人带走的，也许她是自己一个人害怕就出去找影，结果在森林里迷路了，又或许……影已经没时间假设了，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去找她。他连东西都来不及放，就急急忙忙奔了出去。森林这么大，影又有些慌张，伊德妮的衣服又是浅蓝色的不好辨认，影找了很久都没能看到她。 不过还好影的眼睛不仅能透视黑暗，白天里也比普通人的好得多。他终于发现了一棵几乎被雪掩埋了的老树下的已被埋了一半的小雪人。影赶紧冲过去想把伊德妮从雪里拉出来，没想到冻得全身僵硬的她仍然清醒着。见到影走过来，她努力摆动了两下想逃开，嘴里还喃喃着：“你走开，不许吃我的兔宝宝。”她的身子抖个不停，脸也冻得通红，那双大眼睛却仍盯着影。 影这才知道，伊德妮倔强得根本没回屋里去，她竟然就在这里坐了大半天。影再一看，伊德妮怀抱里的雪兔已经冻死了，可这个伊德妮还活着，这真的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吗？影很震惊，他确定这的确是个锦衣玉食的贵族千金，本应该是只知道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子，完全抵御不了伤害的小孩子，她也的确是个小孩子，会赌气的小孩子。可是她却能在这冰雪覆盖中顽强地活着，这几乎是精于计算的影所不能理解的了，不过此刻他却似乎有点醒悟了，虽然只是一点点的醒悟，却让他几乎惭愧得无地自容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还未贴完的纸张，狠狠地把将它们撕成了粉碎，影甚至有种冲动想将自己也撕个粉碎！ 影走过去将伊德妮从雪中抱了出来，拍去了她身上的冰渣，示意她站在一边，然后将吃的东西拿给了她。伊德妮果然静静地站着，其实她现在即使想跑也跑不动了，全身发抖的她硬要抱着兔子，弄得连食物全掉到了地上。影用自己的拳剑在树下挖了个坑，轻轻拍着伊德妮的肩膀，轻声道：“它死了。把他埋了吧。”伊德妮显然也知道兔宝宝死了，她走上前，郑重其事地将雪兔放进了坑里。影用泥土将雪兔掩埋后，又将那木刻兔子放在了小坟前。 正当影想拉着伊德妮回屋子时，伊德妮却忽然向下倒去。影赶快抱住了，细细查看得知：小姑娘毕竟身子弱，倔强地在雪里撑了这么就都没冻死已经算奇迹了，发高烧大病一场也很正常。可麻烦的是，影从来没照顾过生病的人，他自己病的时候从来都是硬挨过的，现在要他照顾高烧的伊德妮，简直比面对比他强百倍的敌人更慌张。（虽然这世上比他强百倍的人类根本不存在）影只得抱紧了她，希望自己体内的魂石能起点作用。他根本来不及回屋，直接就向森林外走去。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不是友谊之城，而是一个猎人特别多的小镇，影现在就是要到那里去找医生。 他怕伊德妮受颠簸，只得放慢了点速度，很平稳地走着。虽说放慢了速度，他的移动却也决不比快马慢一丝半毫，至于平稳性，即便是一杯装得满满的水握在他手上，也决不会撒出半滴来。他很快地就赶到了那小镇。但小镇里大多数人家都关了门，影费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小诊所。 这诊所的医生形容邋遢又一脸奸猾相，简直比传说中的庸医更庸十倍，可影现在也只能指望他了。影还没说话，那医生却先开口了，直入主题：“有钱就给治，没钱就走开。我可已经穷得响丁当了，决不会做白工的。”他显然是看影一身衣服单薄得可怜，明显是个穷光蛋，所以说话刻薄之至。 影现在身无分文，可他却有对付奸商庸医最好的法子。那医生还未转过身去，影的拳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口中冷冷地道：“治好她，不然你死。” 被人突然架住脖子的感觉显然不好受，被吓住了的医生发抖着道：“你别乱来！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影知道还得吓吓他，于是冷笑道：“我杀的人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大酒馆的档案里也记不清楚的，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到天堂里去看吧！” 奸商怕恶霸，这是亘古不变的事情。医生虽然昏庸，却显然也听得出影的意思。杀手如果要救一个人，那只因为他还有用处，就算这任死了，对杀手的影响也不会很大的。医生当然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的命对这个杀手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他只能无奈地将两人带进了屋子。 这医生看起来邋遢不堪，但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还是有点能耐的。原本不停呵气，表情痛苦的伊德妮很快就静静睡去了。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影这才安心了下来。医生还在忙碌，影已经无声地开门向外走去。 影刚打开门手还停在门把上时，门外竟有个身影疾攻向了他，那人的武器正是适用于突刺的长剑。这一击来得之快，本该是避无可避了，而那暗杀者显然也以为自己得手了。可当长剑刺过这仅一米多的距离时，竟钉在了门板上。也就在同时，暗杀者还没来得及惊讶，影的牙已经贴上了他的咽喉。暗杀者的速度虽比不上影，眼睛也捕捉不到寒星的动作，但他知道，就在刚才，影的牙已经从他脖子上划过了一次了，没有要他的命而只是留了一道很细的伤痕，在这一击之后又将拳剑抵在了他咽喉处。 暗杀者此时才真正了解到“第一杀手”的恐怖，但他却一丝惊慌也没有，反而冷笑道：“想不到连‘影之牙’也有了情感了。黑炎说得果然没错，你的不败神话就要被打破了。他还说，若是你没杀我，他就要取代你的位子了。你难道忘了杀手的原则了吗？” 不杀人就只能被杀，杀手的原则影当然记得，但那却已是过去的东西了。影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静静地反问道：“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心？” 这话若是其他人问，这暗杀者一定会回答得很肯定，可这时却是由他的最强的同行问的，那份徘徊于冷酷和情感之间的疑惑问话者显然比他更清楚，暗杀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了，他希望自己没有情感，杀手本不该有，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完全否定那颗“心”的存在。 影拿开了拳剑，向那暗杀者道：“你逃吧。” 暗杀者道：“你既不杀我，我为什么要逃？” 影道：“别回去见黑炎。” 暗杀者突然明白过来，黑炎当然不会放过失败了的他。他默默地收起长剑，快速离开了医馆。 影还未转身，屋内的医生就叹道：“杀手原来也有感情的，也有不杀人的时候呢。” 影平静地道：“杀手只杀需要杀和该杀的人。” 这话说得模糊，但医生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忽然笑道：“那既没人买我的命，我自己又没造孽，就是不该杀的了吧。哎，早知道就不忙活了。” 影道：“她是好人，你治不好她，就该杀。” 这倒是个很不错的理由，医生只能苦笑。 四 死者的忠告 在医馆里住了两天，待伊德妮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影才带着她向友谊之城走去。伊德妮一路上蹦蹦跳跳快活极了，不过她没走多久就累了，影只得背着她往前走。 两人慢慢到了友谊之城，城市里仍是一片和平热闹的景象，特兰克和影的顾主之间的争斗显然没有波及到这些平民。伊德妮虽然身在其中，却显然也不知道这场斗争的激烈，要不然她也不会偷跑出来玩了。走在街的伊德妮一脸好奇的神情，这里逛逛那里看看，根本没想过回家，影随时保持警惕的跟在她后边。可伊德妮的玩心实在太大，到最后影只得强拉着她走向了城主府。 这一次影走的是正门，让他想不到的是，走偏门躲躲藏藏地在这府里晃悠了几遍都找不到特兰克，可这次走正门还没向门卫答话，特兰克就自己开门走了出来。这个偶遇两人都未曾想到，影和特兰克这一照面，眼神立刻变得尖锐起来，毕竟是曾拼命搏斗过的人，彼此间自然地有所警惕。两人的目光如刀剑般锐利，随时可能出手伤人，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 两人终究没有打起来，打破这僵局的是影牵着的伊德妮，她从影的身后窜出来，指着特兰克嚷道：“兰兰！你怎么可以这么瞪人家！” 特兰克一见伊德妮，严肃的表情立即散了，他突然松了口气，而后笑着向伊德妮道：“还好你没事。叔叔和你爸爸妈妈都担心死了。” 伊德妮却不买他的帐，她不满地嚷着：“你还没说清楚呢，影影那么好，你怎么那么凶地等着人家？” 特兰克看了看影，又看了看伊德妮，然后再看了看影，似乎明白了过来。他苦笑道：“好了，好了，是叔叔错了。叔叔给他道歉行了吧。” 影看着堂堂圣联元帅统御神圣骑士团的特兰克竟然也拿跟伊德妮没办法，忽然地笑了，这竟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开心地笑了出来。影一笑，伊德妮也笑了，而后特兰克也笑了。生死之仇竟就在这轻松的一笑中淡去了。而门口两个守卫则完全搞不清这三人在傻笑什么，他们可以将门前的两人当成傻瓜，却不敢把特兰克当成疯子。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树叶折断的轻微声音，伊德妮和守卫都没听见，但这细微声响却逃不过影和特兰克的身影。特兰克也许疑惑对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地暴露了自己，影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影将伊德妮拉到特兰克身前，道：“她就交给你了。最难缠的对手由我来应付。”影和特兰克对视一眼，信任是不需要言语的，生死之交就是这样的吧。影似乎从特兰克身上看到了雷特老大或者莱尔的身影，但他没有停留，收回眼神很快出了城主府。而特兰克也以最快速度拉着伊德妮走进门去。 影连拐了几个弯，走进了条无人小巷中，才停了下来。他静等了一会儿，忽然大声道：“黑炎，出来！”影知道，刚才发出那声响的就是黑炎，那是向他发起的挑战，为了要取代他“第一杀手”的位子。 又过了一会儿，黑炎果然从墙后走了出来。身黑色劲装比影的轻便衣服更薄得多，他手里的武士刀上黑色的火炎正无声地燃着。黑炎冷冷地道：“你已经准备好受死了？” 影迎上了他冷漠的目光，忽然叹了口气，道：“黑炎，我一直都把你看成是曾经的自己，你的人生跟我的几乎完全一样，同样的孤苦，又同样的精明而好强，甚至连黑发黑眼都那么相似。” 黑炎插话道：“但是我的实力却不是以前的你能比的，即使是现在的你，也同样要死在我的刀下。而且，虽然发肤颜色相同，但我的血统和你的完全不同，我可不是你们那软弱民族的后代，我的民族是最高傲最强大的。”黑炎显然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他挥刀指向影，道：“出刀吧。” 影只得抽出了牙，但他仍说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我的老师曾说过一句话……” 黑炎抢话道：“死者的忠告我不需要。”他已经做出了进攻的架势。 黑炎曾数次向影挑战，但影都避开了，因为他和黑炎的实力实在太接近了。若是在黑暗中，影也许能凭借天生夜眼得个惨胜，不死也得少胳膊断腿的。而若是在白天，只怕就只有同归于尽一种可能。 但这次影却不得不战了，而且形式还不容乐观。一旦有了情感，杀手的命就不长了，大家都相信这句话，影自己也相信，但他现在却知道了它的另一种解释方法。虽然他的身体因为死亡而迟钝得多了，但影的胜利的信心却决不比黑炎小。他也做好战斗的准备。 杀手间的决斗一定只有一招，最快最狠致命的一招，一招之后必有一死。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同时出手同时停下，以普通人根本就什么都不到的感觉不到的短暂时间结束了这世上两位顶级高手的决斗。 黑炎没有受伤，但他却很惊讶，惊讶于自己竟输给了现在这个影。影的牙从他脖子边划过却并没有要他的命。杀手不能杀人就只能被杀，但影却没有杀他。黑炎看向了影。 影站直了身子，轻轻拍灭了胸前的黑色火炎，平静地道：“你以为我违反了杀手的规则？”他然后又自言自语地道：“杀手对决必有一死，这话并没错，不过我没杀你，只因为，我已经死了，又何必要拉你一起死呢。一旦有了情感，杀手的命就不长了，这点也没错，不过杀手的命虽不长了，不做杀手不就行了吗？” 黑炎表情痛苦地道：“你以为自己逃得出这个圈子吗？你的下场只有死！” 影道：“其实不过是大家都相信这句话，在相互制约着，所以才没有人能逃得出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明明大家受着同样的痛苦，同样想解脱，却又不肯让别人脱出去。” 影顿了顿，道：“我的确没逃出来，所以我已经死了。但是你却有可能逃离，因为你还活着。” 黑炎道：“可是我根本没有脱离它的能力，我们都是注定了要在黑暗中偷生的人。” 影突然笑了，他道：“我被赶出友谊之城那天，我最尊敬的人我的老师曾留给我一句话，他说他曾从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话对于我们来少，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影停了停，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赢你吗？” 黑炎也的确有些疑惑，照常理自己是绝对不会输的，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于是问：“为什么？” 影道：“因为我不能输，我若是输了，那个小女孩和她的父母都得死。那是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孩子，对于现在这个已死了的我来说，她是我在这个陌生恐怖的世界里所唯一想保护的人。” 黑炎道：“就这么简单？” 影道：“我们杀人的时候，能发挥的只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力量，只是赌上自己的生命在战斗。可我们的那些对手，那些保护别人的人则更要赌上他们所要拯救的人的性命，而那些人对于他们来说，往往比自己的生命重要得多。这种时候，人也许就可能将全部的潜力发挥出来了。我能赢你也只是偶然，但却是只有保护者才能抓住的偶然的机会。” 影接着道：“黑炎，你也该去寻找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比名声地位比杀人的快感更重要的东西了，我们的世界里能否有个人冲出这藩篱，就要看你的行动了。这也许是我这是我这十年来话最多的一天了吧。”他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去得很远了，只留下黑炎默默地沉思着，回想着他的话。 尾声 影这十几天来一直在暗中守护着伊德妮，不过自黑炎以后就再没有人来袭击这家人了。 影在这段时间里终于想通了，曾经的要存在下去的执著已经淡了。这些天看着伊德妮无忧无虑的样子，他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伊德妮早已忘掉了他。他心里感叹，其实自己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人来世上走一遭，又何必一定要让别人记住呢，只要自己在意的人能活得好，有了这么一分满足，又何必在要求其他呢。让世人恐惧的杀人魔，掌握人生死的独裁者，最一流的强者这些“梦”都是过去的事了，说来不过是个无聊的冷笑话而已。 影现在已经满足了，也没什么好留恋了，所以他要走了。死者本不该在这世上多呆，影也不想让这分满足感淡去，所以他要去见给他魂石的那个神秘人。影并不需要他再为自己续命，这一次不管是去冥界还是去地狱他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走之前，他还得向特兰克辞行。这些天来他与特兰克相出得还不错，他发现特兰克虽然位高权重，却完全没有架子，是个很开朗很和气的人，倒是跟伊德妮一唱一喝地配合得很不错。 特兰克也知道影不想让别人看到，在影进他屋子前就将旁人谴了出去。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屋，直入主题地道：“我要走了。” 特兰克道：“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你走好。不过我会一生都记得你的，你若是没什么地方可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再到这里来。” 想要被人记住的时候，这个世界仿佛都是健忘的，而已经不再在乎存在的时候，却有人终生都记得他。影心里感叹着，到底是这世事太难琢磨了，还是人太苯呢，总是做这样的傻事。 特兰克忽然想什么似的，又道：“你以前的事我也知道不少，甚至你被驱逐的时候我就站在人堆里。只是当时的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还知道，其实你只认同兰斯叔叔才配做神圣骑士团团长的。” 影道：“但是现在我也认同了你，你也有这个资格。” 影又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他们为什么这么向对付这家人。” 特兰克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似乎与伊德妮他们家祖传的徽章有关。只是对方花大力气宁愿放过这家人也要取得那个徽章，但抢到以后却又回过头来杀伊德妮他们，这的确有些奇怪了。不过现在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我曾经看过那个徽章，它与魔法帝国的皇家徽章极为相似。而据传说魔法帝国的皇家徽章似乎隐藏这一个极大的秘密，直指这一个巨大的宝藏，而帝国皇族更是把那四个徽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我估计对方一定是误认了这徽章，又想要窃取那个宝藏，所以才要袭击这家人的。” 特兰克停了停，忽然笑道：“我与你决斗的那天虽然你中了毒，我却也被那些人算计受了重伤。所以后来那次你找我决斗，我想我也不一定会输的。” 影道：“那次我们若真的打了起来，输的一定是我。而且，即使前一次我没中毒，输的也还会是我。因为我总是在杀人，而你总是在救人。杀人的人最终总会输给救人的人，不管他杀过多少人，也不管他到底有多强。” 特兰克这才想起还有话要传给影，他忽然神秘地笑道：“伊德妮又问起你了，她问你到底去哪了。我跟她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于是叫我帮她传话给你。” 影问：“她说什么？” 特兰克一字一顿地道：“她说，她喜欢你。” 影“哦”了一声，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喜欢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有什么好笑的。 特兰克只得补充道：“她的意思是，她要嫁给你！”特兰克刚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来了。 这话可把影弄懵了，这像是六岁孩子说的话吗？这个人小鬼大的鬼精灵。 特兰克似乎还嫌不够，变本加厉地道：“其实伊德妮年纪虽小，思想却是很成熟的，由我做媒你们的婚事绝对没人阻拦……”这家伙边说边笑，边笑边说，笑声比哭还难听。 影可受不了他的话，轻轻挥了挥手，窜出了门去。 （ 完 ）